第二十三章 金人 墨留缓缓走到周离的对面，拉开椅子，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一条腿抵着桌子，手上还在把玩着一个与桌上染血人偶类似的物件，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学堂里的小霸王。

“你……”周离感应着楼外的风雪，却发现外面的风雪已然小了下来，眼看就要停了，脸色变得苍白难看。心中也开始绝望地咆哮。

这墨留是来履行诺言的！

他是要在自己面前屠光这春风阁上下！

“仙山”都被搬出来来作为依仗，这墨留竟然还敢下手！

疯子！疯子!

墨留已经疯了！他是个疯子！

我怎么就如此愚笨！明知道屠光春风阁对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他今夜吃了这么大的亏，春风阁是他最佳的泄愤工具啊！

“砰”的一声，男孩手中的人偶被生生捏爆。墨留抖掉了手上的齑粉，手中墨色翻涌，又一个人偶出现在他手上。新人偶的做工，明显要比之前出现的两个要精致不少，甚至连面容都刻制得惟妙惟肖，正是墨留自己！

周离被人偶爆裂的声音惊得打了一个激灵。本来就心神大乱难以抑制伤势，此刻心神一松动，墨留粗暴灌入自己体内的汹涌气机再也压不住，张口又吐出一口精血，喷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偶上。精血再次喷出之后，周离整个人都明显变得萎靡了起来。

墨留将手中的人偶轻轻抛起，又轻轻接住，眼神之中带着嘲弄，活脱脱一副纨绔子弟做派，懒洋洋道：“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的。演了一天的戏，我也累了，就想找你聊聊。趁着外面还有点小雪，你可以先疗疗伤，不然等下聊起来说不定你会撑不住。不用担心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今夜该来的、会来的、能来的，只有我。”

演戏？听到墨留竟然将之前那么大的场面称之为演戏，周离满腹疑问。不过细细一想，还是先稳住伤势要紧，不管墨留此次造访出于何种目的，能够保全自己的，只有自己的力量了。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外面的风雪骤然暴烈，吹开了春风阁的大门，卷入大堂，吹灭了无数灯火。天地之力，哪怕是可以称为天地宠儿的雪妖，也只能稍微影响天时，透支天地元气这样的行为根本无法做到。周离所能驭使的范围内，原本还能持续一刻钟的风雪，只在大堂之中呼啸了盏茶时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周离脸色依旧苍白，体内紊乱的气机却已被抚平，此刻虽然虚弱，但能开口说话了。

“墨家素来号称‘兼爱非攻’，您作为墨家首徒，以侠义仁爱享誉人间。但观您今日做派，嚣张跋扈至极，若是演戏，未免演技太过拙劣。”既然对方摆出一副想聊聊的态度，周离自己又无法脱身，便强迫自己恢复镇定，重新装出冷漠的表情，直视着墨留的双眼。

墨留却丝毫不吃周离这一套，将手上的人偶放到桌上，没好气道：“别跟我装大人，小时候装一下，还有人会被你唬住。现在再装成这样，可就没什么用了。尤其是在我面前。你可能不记得了，你小时候每次尿床，都是摆出这幅样子赖到我头上的！”

周离看到墨留竟然是这种态度，越发感到糊涂。看墨留现在摆出的架势，除了一开始偷袭自己之外，似乎并未表示出太大的敌意，现在甚至还开始跟自己回忆过去的“美好生活”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说了，就是聊聊啊。”墨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倒是流露出一些符合外貌的天真烂漫。

周离看着墨留竟然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是一惊。今日自从见到墨留开始，就没见这位男童模样的墨家首徒露出过什么好看表情，此刻突然就来了这么大的一个转变，让周离措手不及，不禁暗暗在心中嘀咕。

这墨留不会也是刺激过大，疯掉了吧。毕竟今日墨家似乎也损失了一百多位高手，甚至连他竭力要保住的人也被明月狼王杀掉了，兴许就是因为挫折太大，现在心境有些不稳，才做出要与自己聊天这样的奇怪行为？

可是，要聊天，你倒是好好跟我说啊！突如其来就打掉自己半条命，估计应该是怕自己再次跑掉。那你就再给春风阁罩上一次“无逾之矩”啊，非要把自己打得半死又是什么意思？这是好好说话的态度吗？

一念至此，五脏六腑又是一阵疼痛，周离不由得微微弯了弯腰，视线正好看到自己面前那个染血的人偶，就是微微一怔。好像有些不对啊，墨留击伤自己，好像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精血喷到这个人偶上面。

人偶？墨家？对于这东西，周离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太过生僻，一时之间难以肯定。

“这是……”

墨留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周离，似乎周离是在问一个极其幼稚的问题，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衍国公那个老不死的真是误人子弟啊，本来挺聪明个孩子，活活调教成了个傻子。这是天道傀儡，刚刚碎掉的是‘刍狗’，并不足以遮掩你我之间的谈话。我身上还有一个用你小时候的精血做的‘金人’，只不过刚才试了一试，发现对现在已经变成妖身的你而言，并不是太管用。”

“你……为什么会有……”周离听见墨留竟然还有用自己小时候的精血所做的傀儡，对于自己与墨留之间的关系更为好奇。墨留似乎已经料到周离想要说什么，就像一个很缺家教的小孩子，打断了周离的问话。

“唉，小屁孩的心思就是好猜。我知道你想问些什么，所以，你只需要听我说就好了，省的问出些‘金人’都遮盖不住的问题。我告诉你啊，别以为风雪真的就能遮掩你的全部踪迹，除非是像刚才你脱身的时候那样全力催动天地元气，否则你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牧边侯的掌握之中。”

看着墨留自作聪明的小大人儿模样，周离本来是想要笑的，只是在听到墨留的后半句话之后，周离却是被吓得脸色惨白，再也没有笑的欲望了。也不顾墨留的警告，一声惊呼就直接脱口而出：“怎么可能！牧边侯怎么可能有那么强的力量！”

墨留见周离到底是没听自己的话，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没好气道：“我都说了，让你不要乱说话！还好你问的是算是个常识。不过你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吗？这是牧边侯的封地啊！边城的凌烟阁里除了圣人塑像之外，牧边侯位居主位啊。哪怕他的力量再弱，也能掌控这片土地上任何事物的一举一动。虽然风雪可以将边城变成你的半个主场，但只要你脱离风雪，或者在风雪之中窥探他，那么只要他想，就完全可以知道你的一举一动。这是天条赋予给他的权柄，未来边城应该会换一位更强的王侯过来主导，你若是还想继续躲在这里，就别乱听乱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