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手指日月车马行 车马南北,行人匆匆,一袭绿袍酣睡泥潭中,不知身在何处,魂归何处。
这里是洛城的北道,小小少年徒步走了四天,却依旧没有走出这条被乞丐所盘踞的商道,道上车水马龙,偶有停车下来歇脚的贵公子们,于初阳的光芒下眺望着四方,轻叹一声那天地美好。
青天白日散去,光明万丈,星辉大地。
只是那杂草丛中的绿袍少年,他们真的看不见吗……或许吧;但若是不出意外,那一身绿袍的少年便要病死在这纷扰的土堆旁了。
浪者,这是文人墨汁汇聚了浪漫、凄苦和忧郁的最华美的一笔;不同于乞丐,他们厌世,离开了金字塔,将生命放逐;不同于隐士,他们热血激情,出鞘世间不平,迎接黑暗,被折磨成了一粒芝麻。
这才是浪人。死在天地间,浪迹天涯路。
不褒不贬,却着实可悲。
轩禅睁开明灭的双眸,手指陷入泥土中,良久,一口衰落死气吐出,围绕周身久久不散。
鲸鱼说了,天骄才是最容易死的。因为他们要么没有信仰,要么信仰虚无,时间久了,便想去死了。
天骄不出三年便是少年,出了十七便是尸体;活腻歪了。他不知道那种感觉,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去死一死了。无力感席卷,眼前虚无且空荡,天上楼阁般没有支撑,没有地基,没有所谓,没有所爱,没有执着,活着像是一团无形的空气,这种状态,像极了天骄羽化之前的模样;
只不过天骄们是什么都有了,再无执念,而他,是想有却无能为力,放下了。
虽说都是无欲无求的状态,但总归是不甘心呢。少年嘲讽一笑,含着一口腥血昏睡了过去,这一瞬间他不想动弹,就这么保持着神智模糊的状态,瘫软在泥地里。
裹紧绿袍,血液缩紧,衣领收缩、压迫着血管,窒息感慢慢临近肉身,少年突兀地睁开猩红的双眸,面露狰狞,眼前的视界开始昏暗、颠倒,轩禅煎熬地吐息着,厚重的鼻息压抑在苍白的皮肤之上,泛起些许红点,苍白的嘴唇破开,于唇线处渗透出丝丝淡红色的血液,清泪灼烧着眼眸,像是一把用于切割尸身的刀,无情且麻木,只顾分割。
疼痛感蔓延开来,绿袍少年趴在地上,平成了一张白纸。
看样子,大约是命不长久了。
春风吹拂,誓要将那尸身变做化肥,而那少年,仅仅只是本能地挣扎着,他还没有做好迎接未来的准备,甚至是这一刻的生死都不愿在乎,好像这一切本就与自己无关一般。
绿袍少年伏于大地之上,头顶烈阳煌煌,正义,伟岸,橙红炽热的身躯高悬天际俯视大地,像极了一位身披神圣战甲的帝皇,头戴冠,着黄袍,神情威严,身形不动如山,手握世间秩序,审判着下方的囚徒,整片天地间矗立有排排兵甲,威严浩荡。
天宫的宝相;
身披蓝黑色长袍的执法者垂首,闭目。
洛城的北道在一般人眼里是一个模样,但在他的眼中却是另一番样子;他看得见,但他不说。少年沉默,眼前七方大势力齐聚,维系着这被彼岸打破的罐子,各有所图。
这事执法殿管不了,也没法管;此件无法。
少年敛眸,作为规则的制定者,所谓束缚不过是一种可笑的状告,如今他来也不过是有一少年就此事申请了执法殿的仲裁罢了,他来所代表着的是维系执法殿尊严与法度的做派,此外其余一切都不在他的计划之内,至于他的存在对于此间审判的影响,却全在于这一身法袍于此间上道者心中的地位了。
月色沉淀,执法少年安然闭目,不动如山,北道匆忙,世间少年便如激流旁的石子,唯有天骄才能年少有为,代表新生一代发言,永远一席之地,只是天骄之所以存在也不过是因为他们抹杀了光阴的距离,提早进入“执法者”的行列,故此此地的少年便唯有被审判者一人,因此他的存在于这片天地之间格外得显眼,无法忽视。
风吹草动,空间遮掩,绿袍少年窥伺着上道者的风华,沉默不语,而他则在这过道权贵怜悯的眼中成为了吟诵的祭品。少年麻木,分外荒唐,一行土匪则是自顾潇洒地挥舞着长刀,完全没有作为小丑的觉悟,望着轩禅的身躯盘算着如何主宰着他的生命,却完全看不到自己已经在舞台上画好了妆容。
权贵的盘中餐,也不是野狗可以觊觎的。车马前行,这些贵公子在身侧长者的叮咛下尽管含糊不明白,但至少有所概念,此刻不再好奇,倒是那少年身后的七位壮汉心境有些崩溃,叼着烧饼喝着粥,一碗一碗地破开热气滚滚下肚,手中却犹豫着不见丝毫动作,不知在忌讳着什么。
于此数日,但他们的任务仅仅只是保护这破罐子的安全罢了,避免其内的东西被盗,或者是被某些不开眼的东西彻底打碎,天骄的气运使得他绝不会死在彼岸天的手上,他们只需要保证这一路上没人能伤到那一袭绿袍便可以了。七位肌肉隆起的壮汉撩起衣袖,四周行人顾盼,这七位土匪打扮的汉子已经尾随那少年多日了,一直不知所图为何,也不例行戒备,但是每有人试图接近那草丛里的肉身时,便会在下一刻被壮汉们以雷霆之势斩杀,再者这一路上也没有存在试图约束这七尊凶神,宣武的边境卫兵放着商业遭罪也没有出手阻拦,只是在远处眼睁睁地看着,默认了他们行凶的行为。
既然是交易,他们七人又光明正大没有隐藏,在条约的牵制下谁也说不得什么。
非要说,也只有一句:谁叫你不长眼睛。
就和那少年因为生而天骄便不会病死一样荒唐。
壮汉们大马金刀地跨坐于巨大岩石之上,手中推算着时辰,细数着其余四位杀手的刀下鬼魂;
统共,是三十四位偷腥者。
明面上被他们斩杀的三位只是用于吸引注意力的存在,得亏他们也不是呆子。都布局了,也不知道是哪家势力人头轻贱,非要往他们的刀刃上碰,不过也好,按照契约这些势力便会被他们通吃。
在公共区域放肆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生为肥羊却要在猛虎的地盘出没,去浅尝那肉糜的滋味企图进化成肉食动物。
很蠢;
壮汉不屑,潜规则这么多,就和那地雷一样,如果连信息都掌握不全,就在那犬吠,这不过是一种自杀行为,且还是死亡倒计时。时间流淌,土匪持长刀于身侧,用牙撕扯下手中的大片麦饼,领头的布衣壮汉取出了药引泼洒四周,神情倦怠。
这一路上的牛鬼蛇神太多了,尽管有契约在身,但各方大势力仍旧愿意下注博弈,对于他们来说动手无需理会,但是戒备所消耗的精神还是很折磨的,各方的掣肘、骚扰叫这些汉子们痛不欲生,武夫们讨厌笔杆子也无非是嫌麻烦,这些细致活就跟穿针引线一样,要是昔年有这般的定力,谁还扛刀子饮血?
只是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这盘棋有些模糊,他们能且也只能记住自己的任务,故而那些亡命之徒的狂妄举动十分刺激他们的心神,但是出披露所需承担的压力,哪怕仅仅只是泄露出来的一丝气息也万不是他们七人可以单独承受下来的,若是势力再怪罪,想好死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