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卡利卡特医学院 卡利卡特,又名科泽科德,一座位于印度西南海岸线上的港口城市。它还有一个译名:古里,因被史籍记载为明代航海家郑和的埋骨之所更为中国人所熟知。
更让卡利卡特闻名世界的是,它是葡萄牙航海家达伽马为葡萄牙乃至欧洲开辟通往东方的海上航路时,在绕过好望角,穿过西印度洋,抵达印度后的第一个登陆点。
达伽马登陆卡利卡特,拉开了地理大发现时代的大幕。卡利卡特随后成为了印度洋地区的商业及航运中心,印度香料,特别是胡椒从这里源源不断地被运往欧洲,成就了无数依靠香料贸易一夜暴富的传奇。
怀着对卡利卡特波澜壮阔的历史的悠思,我领着秋濑新桐步下飞机,踏足卡利卡特国际机场。
可惜行程没给我一览卡利卡特市景风貌的机会。机场位于卡利卡特东南远郊六十多公里处,而医学院则位于卡利卡特东面近郊七八公里处。从机场乘车至医学院,不会穿过市区,只在城市边上擦边而过。
我们乘坐的是一辆出租车。令我颇有些钦服的是,出租车司机的英语说得流利至极,远胜中国与日本的同行。这不由令人有些感慨,英语在全印度的普及,因此成就了其外包产业的蓬勃兴旺。
沿途经过原野、丘陵、大桥,笔直向西北方驰去,然后在能够遥望卡利卡特之时又陡然折转向东,最终沿着道路笔直行驶下去直达目的地,全程历时近两个小时。
期间听到我们要去卡利卡特医学院,司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表达了对该医学院的崇仰之情,说道自己母亲去年害了一场重病,多方求治未得好转,最后终在该医学院附属医院将病治好,得救一命。
我向他问道是否知晓纳亚教授,他欢叫一声,高声道:“纳亚教授!我怎会不知,他可是医学院中最接近神的人!”
我微微有些讶异,问道:“最接近神的人?是指纳亚教授医术高超,像神一样挽救了很多人的性命吗?”
司机手把方向盘,高声道:“医学院那些教授们的仁心仁术无须多提。纳亚教授被大家誉为‘最接近神的人’,则是因为他掌握了神的医术。”说着竟双手放开方向盘,面向前方合十低首行了一礼。
彼时正好一辆大货车从我们这辆车旁疾驰而过,他这动作吓我一跳,生怕车子跑偏撞上大货车。在我惊魂未定之际,司机又抓住方向盘猛甩一盘子,让车子近乎漂移般拐进左边一条岔路。
刚进岔路,车子便靠边停住,司机转过头来笑嘻嘻地对我说道:“医学院已到,阿瑞达尔。”
我疑道:“阿瑞达尔?”
司机笑道:“就是印地语中‘再见’的意思。”
我苦笑着付过车费,拉着秋濑新桐下了车。
待我关上车门,司机一声唿哨,手伸出窗来用力挥了一挥,车子发出一阵有如鼻音的隆隆声,震颤一下后,闷头冲出,旋即绝尘而去。
在这七十多公里的路程中,我数了一数道路两旁眼目所及的寺庙,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共计有十五座清真寺,十八座印度教或耆那教寺庙。
这的确是一个宗教兴旺发达的国度。
我们即将拜会的,又是一个“最接近神的人”。
我与秋濑新桐站在路阶上,眼前一片占地颇广的建筑群。其中楼宇分矗、屋瓴起伏,树木参空、花草繁茂。建筑都不甚高,一些为平顶大厦,楼层有六七层,有着浅绿色外墙,颇具现代感;一些楼层只有二三层,黑檐黄墙,为近似印度传统建筑——斜顶脚楼风格的排楼。分外引人注目的是远处临空矗立着的一座方型钟楼,其高度超出其它建筑甚多,鹤立鸡群于一众楼顶与树巅之上。其楼体白色为底,绿色为衣,顶部的四面各镶嵌着一块硕大的表盘,盘中横亘着墨黑如漆的时针与分针,绿、白、黑三色相互映衬,我妄加猜度,似乎表达着健康、纯洁与理性的喻意。
我领着秋濑新桐穿过顶上镶有“科泽科德医学院”几个烫金英文大字的大门,进入了学院内部的主干道。
在大厦、排楼与各式树木花草组成的世界中,各具肤色、服饰的学生们散落在各个角落,或埋头看书,或低声交流。
还有不少身着白色、粉色印度传统服饰——纱丽的年轻女孩,神色轻快、眉目含笑地漫步在道上,为这以绿色为主的画面平添几分丽色。
我找到一个瞧上去眉眼和顺的年轻人请教纳亚教授所在。年轻人先问道:“就是那位神一样的纳亚教授?”见我忙不迭地点头,便指着远处一栋通体绿色,四四方方,颇具端庄之气的大楼道:“精神医学及神经科学研究所就在那儿。纳亚教授是研究所的主任,你去那里打听一下吧。”
到了那栋楼里,再经一番打探,我们终于找到纳亚教授。
当他瞧见我与秋濑新桐二人时,目露奇光,冲上来将我一把抱住,毫不忌讳地放任腮下长可及胸的大胡子在我身上蹭来蹭去,兴奋道:“是神把你送到了我这里来。柘先生,欢迎来到卡利卡特医学院!”
我从未被另一个男人如此亲密、有力地拥抱过。
我瞧着这皮肤黝黑,发髯花白,阔口雄鼻,眼目炯炯发亮的纳亚教授,不知说什么好。
等他松开双手,我终于缓过气来,脸上赔着笑,合十作礼道:“感谢教授相助。想来博格已经把大致情况向教授做过说明了吧?”
纳亚点头,用力一拍我的肩膀道:“你谢我做什么,我倒还要谢你,将如此珍贵的案例交给我研究诊治。”拍着胸口颇自信地道:“不过还好你第一时间找上的是我,若找的是其他人,恐怕要白费你不少工夫。”一面说着,一面将我与秋濑新桐引至一间会客室,端来三杯咖啡,与我细谈秋濑新桐的具体病况。
秋濑新桐一路上早已不耐旅途的枯燥,此时见纳亚热情豪爽,胆子大起来,加之又听不懂我俩的交谈内容,便自个儿在会客室这儿坐坐,那儿摸摸,尔后竟坐上纳亚身旁的沙发扶手上,伸手拈起他的胡须来。
我连忙制止她这失礼的举动。
纳亚笑着连道无妨,说道:“我实验室的助手们也最爱把玩我的胡须,我早已习惯。”
我却听得菊花一紧,脑海中浮现出纳亚被一群助手围住把玩胡须的“感人”情景。
在我将所有症状如实以告之后,纳亚道:“幸好博格帮你联系上了我,她这病情在日本是绝对确诊不了的。”
他倒很是大言不惭。对于各个国家医疗水平的高低我难以置喙,不过于心底而言,并不认为印度的医学水平超出日本,今次若非是担心有人从中搞破坏,也不会让秋濑新桐不远万里从日本跑来印度求医。
我随口答道:“想是如此。我倒知道一个日本的精神科医生,名唤‘佐竹灵’,感觉他的水平也颇为一般。”
我这话倒并非刻意奉承。佐竹灵固然是绝顶的剑客及杀手,但作为一名精神科医生而言,应该是不合格的。他作为小野清河的私人医生,这么长的一时间里竟未瞧出小野清河精神有异,甚至后来其自杀身亡也未能引发他的怀疑,自己最终反被人栽赃陷害为谋杀小野清河的凶手。
纳亚道:“这人的名字我在国际学刊上见过。他是日本精神医学界近年来声名鹊起的新秀。可惜他的研究与我的研究不是一个重量级的。”笑道:“我没有自抬身价的意思。说得更贴切一点,我俩的研究领域不一样,就如同一个体育项目分了不同的重量级一样。他的研究是传统的精神医学范围,偏向于心理学,我的研究则偏向于神经科学。而有些精神医学上的病症,如果只依靠心理引导又或催眠,不通过对大脑神经的观察、检测以及修复治疗,是根本无法察知和治愈的。”
了解完秋濑新桐的病情,纳亚领着我们离开会客室,进而沿楼梯而下,步出了这栋大楼,往学院深处的一片树林走去。
他一面解释道:“我最重要的一个实验室就在这林子里面。”笑笑道:“之所以不能设在实验大楼中,是因为我所配制的那些药剂太熏人,而辅助我做实验的助手们又太闹腾。”
我想起他先前说过他的助手们爱把玩他的胡须,忍不住问道:“难道教授的助手们是一群嬉皮士,或是一些小孩?”哈哈笑道:“总不可能是一群猴子。”
纳亚扭过头来瞧着我,伸出大拇指道:“你猜对了,正是一群猴子。”
我不由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