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真的忘记了吗 灰暗的天空中飘飘洒洒的下着大雪,洁白的雪花随着刺骨的寒风回旋飞舞。城外连营数十里的敌营,仿若凭空出现一般的刺目,而那端坐于马背上的男人,虽然看不到那个金盔金甲的男人的脸孔,但是不用问她就知道他是谁。
宛眉用镶有毛皮边的锦衣裹紧自己,仰头迎接那漫天飞舞的雪花,太阳在昏暗的天际似乎也没有了温度,雪花拂弄着她被冻得发红的双颊,张嘴品尝雪花的滋味,冰冷中带着苦涩。
宛眉极目远眺,这些营帐旌旗招展几乎忘不到边,气势上就压倒夏禹国的守军半边天,她低声叹气,独孤湛刚刚射上来的那封信,通篇的语气措辞没有给她留半点余地,根本不是商量口吻,限她三日之内准备嫁妆两国和亲,如不答应,北海国将倾全国之力,踏平骊京城。
踏平骊京城,宛眉相信他没有说谎,她站在凛冽的风中,厚厚的毛裘也挡不住刺骨的寒冷,昨夜近乎屈辱的记忆仍然历历在目,无疑的,他确实是一个好情人,可惜……除了与他和亲,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早在三年前,宛眉就明白自己的命运为何——作为父皇牵制北海国的一枚棋子,一枚任劳任怨的棋子。这三年来,她辛苦万分的整顿吏治,疏通漕运,理顺国库,还要照顾着那一个因为母亲背叛父皇而赌气躲起来的皇兄。
这三年的时光,宛眉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关于她自己的未来,可是,当遇到独孤湛之后,一切都变了!
刚刚发生在他们之间的那场似梦非梦的缠绵仍然是如此的真实,而他最终仍然在情迷的一刻仍然全身而退,面对他,她似乎已经不是一个国家的公主,而恢复成了一个女人?
而在城外,独孤湛也在仰望着站在城头的她,缤纷的雪花在他的眉头凝聚,不一会儿大地上就铺上了一层雪白的地毯城墙以及城楼上已经铺上一层霜白,凛冽的寒风提醒着对峙的双方——严冬中不宜作战。
“怎么样?公主殿下对我军的提议有何回复?”独孤湛身后的传令官纵马到阵前向城上喊话,他一身狐裘重铠,趾高气昂的骑着高头大马在城门前纵马游走。
这个军官也许是太大意太嚣张,他的坐骑已经走入夏禹国弓箭手的射程之内。
宛眉咬紧牙关,对身后的守军道:“这人太嚣张了,将他给我射下马!”
身后的弓箭手应声,挽弓搭箭对准了那名传令官,城下的独孤湛也举起手中的弓箭,鸣镝声响起,如簧的飞羽形成了一片箭墙一般,挡住了城上射下的箭,传令官趁机撤回阵中。
一封措辞强硬的回书被射下城去,手下人拾到了呈给独孤湛,独孤湛展开一看,不禁笑了,宛眉在信中不带脏字地将他骂了一个狗血喷头,命令他尽快退兵,否则和亲的事宜永久搁置。
“既然公主不急,我们也不急!”独孤湛的心情大好:“我们等着公主回心转意!”
独孤湛又一次挽弓搭箭,这一次射的不是鸣镝,而是穿过一个小小的包裹的羽箭,那支箭直接射向宛眉身边的旗杆,钉在了粗壮的旗杆上。
宛眉转头望着那包裹,上前拔箭,包裹很轻,独孤湛一脸严峻的望着她打开……城下的那些北海国士兵中间突然响起半真半假的欢呼声。
独孤湛举起手中的令旗,所有的人突然安静下来,他看不到宛眉脸上的表情,但是他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我需要尽快得到您的答复,尊敬的公主陛下。”
宛眉攥紧手中的小包裹,根本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身就走。
“公主,我们如何给他们回话?”
“让他们去死!冻死饿死,总之是不得好死。”宛眉口不择言的说完,就冲下了城楼。
暴风雪已持续了五天五夜,宛眉只要由窗口往外看,看到的都是漫天飞雪,暴风雪替她阻止了北海国的进攻,也阻止了援军的到来。这场大雪套句老话说,就是下得冒烟了,不但能见度极低,连绵不绝的大雪环绕着城垛肆虐,大有将骊京城埋上的架势。
宛眉躲在温暖的宫中,守着暖和的火盆不出门,她这些日子已经暂时不再担心城外的围困,倒是开始担心着肆虐的风雪会不会冻坏赶考的举子们,后天,就是开考的日子了。
巡视考场,察看考场的防寒情况,宛眉趁着空档又一次溜上,贴在城垛口向下默默观看。她开始怀疑独孤湛手下的北海国士兵是否脑筋有问题。对她而言,这么寒冷的天气从来不是一件有趣的事。但是,那些围困骊京的北海国士兵竟然毫不在意的支起篝火围坐,厚厚的牛皮帐篷也是很好的御寒工事,这些来自极北之地的人们,仿若回了家一样的悠然自在。
漫天的大雪封住了城门,宛眉低头向下望去,绵延的厚厚的雪地根本没一哪怕是一个脚印,宛眉甚至担心再下个几夜,骊京城就要被大雪埋上了。
诚如宛眉所预料,宇文爵的失踪果真是为了火速前往其他的边城吊救兵去了,但是恶劣的天气阻碍了援军的前进,独孤湛的大军却大剌剌的赖在城外不走,骊京城外的村镇多年存粮都被消耗殆尽。
而骊京城内,由于没有了城外的粮食供应,加上巨大的城市人口以及驻军的消耗,粮草也开始告急,最添乱的还是那些嗅到即将开战传言的百姓,纷纷来到骊京城前祈求进驻骊京。本着安全以及不急不足的考虑,这些人都被守军劝回去了。
宛眉抱着厚厚的毛裘大氅,在寒风中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在大氅内她没有穿太厚的衣物,只在城头上站了这么一会儿,就被寒风吹透了。
雪愈下愈多,雪花落在宛眉的睫毛长,开始还融化,后来就是一层淡淡的冰霜,她的目光一直盯着连营最中间的那座大帐,心情亦逐渐烦躁起来。宇文爵的援兵看不到踪影,难道真的是要逼着让她下令举城施粥不成?
又过了七天,这七日中,恩科的考试顺利完成,宛眉却根本没了心思去看考生的卷子,来敏以及一干考官倒是忙忙碌碌的优选试卷,一名突然出现的信使带来宇文爵的消息,大将军的军队,已经开拔到骊京城不远的山坳之处,可惜……前进的路口被北海国的军队拒守。
宛眉借着炭火盆的火光,仔细地看着宇文爵的书信,宇文爵的军队被遏制在狭窄的山谷之地,原本可以顺利翻越的山峦因为大雪都没有了路,但相反的,宇文爵的军队也遏制住了独孤湛的退路以及粮道,总之就只能这么干耗着,看谁先耗不住了再说。
将那封书信扔在案子上,宛眉头疼的望望案子上厚厚的一沓恩科的优秀试卷,她根本还没有看,现在的情形真是让人头疼。
“来敏来大人到!”
来敏小心翼翼的进了屋,向宛眉行礼,试探的问:“公主,大将军的救兵?”
“被困住了,这可恶的大雪。”宛眉叹气:“难道要等到春天?”
“万万不可!城中很多百姓的粮米已经断炊,现在就连宫中的存粮也不足一月,耗下去只怕……”
“什么?有这么严重?”宛眉更头疼了。
“公主,微臣此次前来,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
“你说……”
“我们能不能佯装与独孤氏谈判,将他又进城中,擒之?”
“谈何容易?”宛眉冷笑:“这人精得很。”
“难道两国真的难逃一战?”来敏小心翼翼的望望宛眉:“毕竟我们两国还有婚约在先。”
“嗯,”宛眉抱紧胳膊,在她的心口的位置,系着一件小巧的绮罗料子的肚兜,这件轻柔如纱的小东西,就是那一日独孤湛射给她的,这件衣物她本是想扔掉,可是那柔软料子的触感却又让她爱不释手,最后干脆贴身穿上,终于,她领悟了独孤湛的良苦用心,他是要用一件贴身的衣服,向她宣示占有。
美丽的衣服没有罪,宛眉爱死了这块儿肚兜的料子,她下定多少次决心想把这件肚兜扔进火盆中,可最后还是没有忍心。难道,现在讲和是唯一的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