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该想个法子让她脱身……
似有感应般,宋歌转过头,看那空荡荡的帐子,灯火昏暗,里头的人仿佛已经歇下。可她清楚,那么多事变,他不敢睡也睡不着的。而他的眼睛……也不知为何突然会变成这样,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突如其来那么多打击,该是难受得紧。
叹口气,宋歌将手伸入怀中,突然便摸到了那个一直带在身上的小瑞送的锦囊,她一愣,有些怔忡地拿了出来。
小瑞……在司空璟手上。
她不知道司空璟会做什么,但小瑞、温自惜还有陆蒙、柯容,都是她和司空翊的掣肘,其实西庭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是否跌下就看司空璟什么时候推他们一把而已。
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张薄薄的纸,宋歌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凑到军灯下展开欲细细地看,这才发现原是当初还在成王府的时候,自己从东屋无意间翻到的那张抄录下来的鬼画符。
总觉得这是个不同寻常的东西,宋歌皱着眉,可无论她如何翻来覆去地看,也不明白其中的深意。
“小歌。”有人从身后走来,宋歌身子一僵,捏着那纸片慢慢转身,似有些不敢相信。
司空翊就站在几步开外,他眯着眼,夜色下宋歌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可却明显多了疲倦和苍凉,他微偏着头,用耳朵细细听着声响,欲辨别宋歌的具体方位。
“我在。”宋歌须臾回神,看他眉间笼着挥不开的阴霾,忍不住便疾走上去。
司空翊笑了笑,揽她入怀。
终还是舍不得她在风露中独立,一路走来她够苦了,自己刚才怎么忍心将她拒于门外?
宋歌想问司空翊失明的原因,可忽然便觉得如何也开不了口,但他却似能洞悉她的心理,只将脑袋轻轻靠在她肩膀上,整个人微微佝偻着背,呈放松姿态。
“司空璟,蛊毒。”五个字,司空翊便再不愿多说。
宋歌一震,随之而来的便是怀疑。
当初只有她一人中了蛊毒,司空翊又是什么时候染上的?再者自己的蛊毒到现在都没发作,为什么他却病发到突然失明?既然知道中了蛊毒,之前温自惜给自己根治的时候,司空翊为什么不说?
问题接踵而至,可司空翊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只是轻轻揽着她,最后说了一句话:“别问,能治好的。”
能治好吗?司空翊笑,却是将这笑容埋藏在宋歌颈项。
命或许都要留在青垨草原,谁还管眼睛呢?
两人相拥,直到有守卫硬着头皮跑过来禀报:“将军,参……参将,”他觉得在军中,“世子妃”三个字实在是叫不出口,干脆一咬牙还是唤了军职,“源城有动静了。”
司空翊放开宋歌,脸上又恢复了淡漠,似乎这五日来,他像换了一种性子,沉寂到如古谭死水,毫无波澜。
“整队,出营。”
守卫说的“源城有动静”,其实并非是司空璟准备趁胜追击,而是源城城楼上,有人在捣鼓着什么。
宋歌和司空翊没有站得很近,所以一开始天还未亮,并没有看清司空璟搞得到底是什么名堂,可后来天际鱼肚白渐显,宋歌隐隐看到了一些轮廓,似乎……支起了高架?
待接着日头高扬,烈日慢慢开始烤着大地,宋歌终于看清了,那上面,还挂着一个人!
司空璟一直在上头,遥遥看着司空翊,再将目光投向他身侧的宋歌,唇角带一抹玩味。
“小瑞——”一向冷静淡定的宋歌,看到那城楼上高高悬挂而起的人,竟没有忍住,失声惊叫。
女子披散着头发,挣脱身侧男子的手,不顾他的低声轻唤,朝前疾走两步。待看清那城楼之人确是小瑞时,她肩膀颤了颤,悲痛神色一闪而过,随即便是凌厉。
“司、空、璟!”宋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三个字,她始终微扬着脑袋,目光久久停留在小瑞身上。
对面,源城城楼上竖起了一根硕大的圆木桩,直径足有两人合抱般大小,最上端横向架着手臂粗细的木棍。一个垂头似乎陷入昏迷的瘦弱少年,两手被绑在木棍两端,腿脚也禁锢着,就这么在烈日下,高挂暴晒。
宋歌瞪红了眼,饶是小瑞低着头,她也能第一时间认出他来。她曾因当初沧澜河畔一事对小瑞多有愧疚,也因此发过誓,若还有相遇的缘分必再不会将他抛弃!
可现在,他与她之间距离不足半里地,却似隔着千山万水,她仍旧只能看着他受苦,半点办法也没有。
宋歌心中巨浪翻滚,并未注意到身后司空翊因她突然挣脱而去后,始终抬起伸在半空中的手掌,微微打开,等待她转身归来。
司空璟依旧在笑,就好像逗弄宋歌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他看天色尚早,不过晌午时刻,思量着或许还可以将这对于宋歌而言非同寻常的小太监再折磨一会儿,便勾着唇角淡笑道:“世子妃稍安勿躁,好戏还未开锣呢。”
宋歌清楚司空璟是个多么变态的人物,光是自己和司空翊身上的蛊毒一事便可看得出来,所以对于他口中所言的“开锣好戏”,只会觉得心上又沉重了许多。
“你不过是想夺这天下江山,为何偏要针对小瑞?”宋歌攥紧了拳头,咬牙恨不得将司空璟捏碎。
“不不不,”司空璟连说三声,那模样就好像生怕宋歌误会了一般,“我岂会针对一个小小的太监,你说是吗宋歌?”
这是司空璟第一次直呼宋歌名字,也让一直沉默不语的司空翊蹙起了双眉。
而他话音刚落,同时僵了身子的除了宋歌,还有那个被高挂的瘦弱少年。
太监……
模糊的意识,却因这两个字渐渐清晰起来。
那满是嘲讽的语气,那一听便可感受到的无尽鄙夷,似乎比当头烈日还令人晕眩上几分。
小瑞手指颤了两下,麻木的双臂立刻便有了酸疼的感觉,他努力想抬头,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全身的重量都吊在被绑在木棍上的手臂上,已经一天了,他原本身子骨就弱,如今再被西北烈日这么一晒,脑袋昏昏沉沉,陷入半昏迷状态已经许久。
他知道司空璟这样对待她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用自己来刺激宋歌。其实分析出这个理由的时候,他会担心因为自己而给宋歌造成任何掣肘,可不得不说,心底却还存着一分欣慰。
原来,我对于小歌的重要性,其他人也是知道的。
那么,是不是小歌真的,很在意我呢?
头顶烈日烤着,一身衣衫已湿,他只感觉太阳穴一阵一阵闷痛,就好像有人拿着锥子用力在敲一样,搅得他眉心也隐隐泛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