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向死而生 “你要干嘛?”
徐胖子推开了地窖的门,大好晨光从小小的入口一股脑地涌了进来。深深吸了口清晨的新鲜空气,跳下梯子,似是被好天气影响,心情很是不错。对周离说道:“不跟你扯淡了,我该去守城门了。也不知道那班小子这一宿怎么过的,今天又有几个敢来的。”
周离微微一怔,看了看徐胖子活蹦乱跳的样子,问道:“你的伤都好了吗?”
徐胖子微微一笑,撩起了衣服露出肚皮,上面的伤口都已结痂。周离想起来,徐胖子昨日虽然看着像是没了半条命,身上最重的伤势其实是冻伤,自己帮他把寒气祛除干净了,剩下的就都是蹭破皮一类的小擦伤。歇了一夜,活蹦乱跳倒也正常。
咦?周离突然又感觉有些不对。徐胖子昨天来时,好像是没穿上衣的。那他身上这件上衣是从何而来,难道是自己的?一念至此,马上便露出了不悦之色。
徐胖子倒是对周离的心理活动了如指掌,指了指周离的小床,上面有几件衣服,被之前睡觉的徐胖子压得皱巴巴吧的。“这些都是我妹子昨晚回家取的!就你的那些衣服,我可穿不进去。”
“那就赶紧滚蛋,我现在看你有些不顺眼。”周离抓起床上的衣服,扔出了地窖。
徐胖子倒是丝毫不恼,爬出地窖穿好衣服,又探回头来对周离做了一个非常油腻的鬼脸,打趣道:“对了,你是不是该尽快把那个什么《太离经》给用了?那东西听起来好像挺方便的,只要要吃下去就行了。”
“这东西既然被那么多人吃进过肚子里,又是怎么能落到你手上的呢?你说,他们是不是死前会把这东西拉出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离大怒,起身就要追上去,却只听砰的一声,房门猛地关上,吹得梯子旁边的灯火一阵摇动。。
“死胖子,算你跑得快……”周离轻轻朝着梯子狠狠啐了一口,看到梯子旁的油灯已然快油尽灯枯,便翻出找出些灯油,给两盏油灯添上。
看着桌上轻轻摇曳的灯火,周离渐渐开始发起呆来,地窖开始变得静谧,落针可闻。时间在这个不见日月的空间中并没有什么太过明确的辨别方法,只能看着油灯中的灯油在一点点减少。
梯子旁的油灯,熄灭了。青烟从灯捻袅袅升起,似是一缕幽魂。
又过了一会儿,桌上的油灯也终于熄灭了。整个空间归于一片黑暗。周离这才从呆滞中觉醒,摸着黑再次找到了灯油,凭着记忆加进油灯里,再次点燃了桌面的油灯。
再次坐回桌前的少年,从怀中摸出了那张泛黄的纸,没有多看一眼,眼睛紧闭,开始撕咬起来。
撕咬了半天,少年发现这张纸的韧性超乎自己想象,费了半天的力气竟是丝毫没有扯开的迹象。便只能用手指将整张纸塞进嘴里,用力地吞咽起来。
纸团似乎太大,少年很快便被噎得脸色通红,手不住地在桌子上胡乱扒拉着,将桌上的盘盘碗碗摔了满地。终于,少年找到了那剩下的半坛子小烧,就如同找到救命稻草一般,向自己口中一通猛灌。
堵在喉间不上不下的纸团,最终被酒顺进胃肠。少年捂着咽喉,感觉喉间火辣辣地疼。无力地向四处寻觅,却找不到任何可以用来缓解痛苦的东西。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三张椅子,以及四面墙的,能不能称之为“家”都很难说的狭小空间里,少年发出了无助的呜咽。眼角有泪划过,少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是因为这酒太烈,还是因为那《太离经》有毒,周离无从判断。
若春风阁是在骗我,那么我现在应该就要死了吧。
也对,一件神物,怎么可能有这么离谱的用法。
周离想着,虽然并不感觉意外,恐惧却在心头蔓延。
莫名其妙地,周离感觉自己清醒了过来,甚至清醒得过分。他的意识竟似陌生人一般,冷漠地审视着自己的一切。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在思考春风阁骗自己的动机,也并没有为自己的莽撞而自怨自艾。反而,一想到死亡,虽然恐惧必然是主旋律,但却夹杂着一种奇异的色调。
那种色调,好像名为向往。
去找那些死去的同伴,好像也不错。
昔日那些和自己经历相似的同伴们,那些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们,那些会捉弄自己、照顾自己的同伴们,都死了三年了啊。只剩下自己这个最该死的人,还在这世间苟延残喘。就像老鼠一样躲在人间的角落,不敢面对一切,包括最应该面对的东西——死亡。
“阿离,快来啊。大家都在等你呢。”脑海中响起说话的声音,似是少女的娇嗔,又似是少年的打趣。
就这样死了,其实也不错。
周离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抓起手边的酒坛子,将里面的酒一滴不剩地灌入发烫的咽喉。这《太离经》倒是真有超脱的力量啊。来看,死亡对自己而言,才是最大的超脱。
相比于同伴们死得轰轰烈烈,其实,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才更适合自己吧。本就被这世间所不容的人,在某个暗无天日的角落偷偷摸摸地生存,再默默无闻地死去,这才是属于自己这种人的故事结局吧。
酒劲上涌,少年终于如释重负,醉倒在地。
想想自己还有什么遗憾?
算了,不用想了。还是想不到好。
想不到,那就是死而无憾了。
少年噙着笑,合上双眼,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