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决断 “吃到咱们肚子里的东西，哪儿那么容易就吐出来！”一提到与利益有关的东西，徐胖子马上就硬气不少，义愤填膺道：“上古有位伟人说得好，面对敌人的糖衣炮弹，就应该把糖衣剥下吃掉，然后把炮弹打回去！”
周离想不起有哪位伟人说过这样的话，不过看着徐胖子的模样，倒是有些想笑。再次摇摇头，周离道：“说得倒轻巧，这东西靠不靠谱还是两说，更何况，人家万一要是吃不得亏，跟咱们撕破脸皮，终究是咱们理亏。”
“理亏什么！”徐胖子的音量又提高了不少，“要说讲理，你大战墨家天才的战利品，现在可是还在春风阁呢！反正你也不想要回来了，就当她们拿这《太离经》抵债了。这叫等价交换！说出来咱们还占理呢！更何况，现在有没有人跟你讲理，还是两说呢。当下最要紧的，自然是提高实力了，要是你现在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至人境，谁想动你不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周离顺着徐胖子的话想了想，倒是有些豁然开朗。徐胖子不愧是在行伍底层摸爬滚打，还能长出这么多肥膘的人物。要心机有心机，要头脑有头脑，会溜须拍马，也有光脚不怕穿鞋的那种混不吝的劲儿。自己之前似乎想得确实太多，并且还找不出什么头绪，所以总是犹豫不决。如果按照徐胖子的思路，那这次冒险可真称得上是满载而归了。
一想到怀中那页《太离经》，少年心头一阵火热。只是，周离突然又想到几个问题，便再次冷静了下来，皱起眉头，迟疑道：“只是，这东西并不完整，只能让我发挥出现在一半的力量。这如果不是在冬季，很容易就会露出马脚。”
“一半？总比当个凡人好吧。”徐胖子撇撇嘴，不以为意道：“更何况另一半在哪儿，你不是也门儿清嘛。明月斋的那位妖王虽然厉害，也不能在人间太过放肆。不说别的，他在人间，就是他最大的把柄。他能在边城有那么大的产业，说明他和牧边侯也有些不清不楚。一个王侯勾结妖孽，天子也堵不上人间的悠悠众口吧？这么多把柄，还不能拿捏他？”
周离摆了摆手，忧虑道：“哪有这么简单，他可就是为了这东西才打生打死，躲到人间的。我要是拿这些事儿要挟他，他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换个地方躲起来算了。到时候再想找他，可就难了。”
徐胖子闻言，也陷入沉思，过了半晌，似是灵光一闪，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盘子都飞了起来。“我知道了！”
周离被徐胖子一惊一乍得吓了一跳，狠狠瞪了他一眼，问道：“你又知道什么了？”
“拿他潜藏在人间的消息说事儿，肯定是不行了。不过……”徐胖子突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神秘一笑，道：“他跟牧边侯的关系，肯定有文章可以做！”
周离不明就里，疑惑道：“什么意思？”
徐胖子坐正了身体，兴奋道：“你想想，那位妖王为什么能在这边城活得这么滋润？”
“你好像在说废话。有什么就快点说！”周离不耐烦道。
“这可不是废话。你想想，那位妖王可是绝对的邪魔外道啊，天妖谱排名三百多，不斩了可是真的说不过去的。牧边侯对你这个身份还存在争议的妖孽都动了手，为什么没有动他呢？”
周离点了点头，示意徐胖子继续说。
“更何况，那个妖王他并不安分啊，还捅咕出了那么大的产业。明月斋唉！那可是边城最好的酒楼了。每天迎来送往的可都是分量不轻的人物啊，很明显，是那妖王用来搜集消息的产业。牧边侯又为什么会如此纵容他呢？换句话说，连我都知道明月斋的老板是妖族，那知道这件事的人明显不少。为什么没有人拿这件事攻讦牧边侯呢？虽然牧边侯的背景我也略有耳闻，但他到底是在天子手下当差，私通妖孽这件事可是大罪啊，尤其在这么敏感的人间门户之处，竟然有一位妖王级别的妖孽明目张胆搜罗情报。就算牧边侯再有背景，死罪可免，那也要被削了爵位，从哪来回哪去才是。”
周离一直在点头，乖巧得如小鸡啄米。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徐胖子得意一笑，“明月斋的那位妖王，投靠了人间。也许是投靠了朝廷，不过就凭这位妖王在天妖谱的排名，不给个勋爵的封号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这么看来，那么妖王，投靠的是牧边侯，或者是牧边侯背后的那个庞然大物！我感觉更有可能的是，这位妖王只是投靠了牧边侯，不然就算是那个庞然大物，也不可能在边城一处就安插两位至人境战力。”
闻言，周离先是点头，但很快便愣住了，又摇头道：“你这个分析是不太对的。牧边侯背后的势力，是朝廷最为坚定的盟友，自古便是如此。他们虽然帮助朝廷守护人间结界，却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安插人手。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你所言，那么人间现在就不可能是这样平静，早就该打起来了！明月斋在边城，可足足做了二十多年生意了，这就说明，那位妖王最起码藏在这人间也有二十多年了。要是朝廷并不放心牧边侯身后的势力，根本就不会放任人间四方门户之一就这么被敌对势力的两位至人境牢牢把控这么多年！”
“你又怎么确定，牧边侯跟他原本所属的势力就有牵连？他可是地地道道的人族！心向朝廷，才是人族公认的大计。算了，大人物们之间的弯弯绕绕，越说越乱。咱们这种小人物还是掺和不到那地方去的。只是，这位妖王和牧边侯关系匪浅，却是一定的了。”徐胖子想这些事情想得也有些头疼，晃了晃硕大的脑袋，下了结论。
周离对这个结论表示认同，点了点头。却听徐胖子说着说着，又“咦”了一声，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好奇道：“你又胡思乱想，想到什么了啊。”
徐胖子竟是微微皱眉，似是对自己的结论有些不敢相信，道：“那位妖王的本体，好像是狼吧……”
“怎么了？”周离被徐胖子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搞得一头雾水。
“狗都是狼变的。你说……会不会……这位明月狼王，在牧边侯身边就变成狗了呢……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没那么复杂了……也就是说，咱们要是拿到了牧边侯的把柄，可能就能拿捏住这位妖王。”
周离一怔，徐胖子的这个想法有些离谱。牧边侯已不复壮年，甚至坊间传闻，牧边侯的寿元已然不足百年，虽然还拥有至人境的水准，但在十二武侯中战力只能属于末流。他能有什么本事收服一位在同一力量层级，且正当壮年，寿元绵长的妖王呢？不过，越细想，周离却感觉，这个可能性是真的存在的。似乎只有这个可能性才能勉强解释得通边城的古怪。
“呼……”周离长长舒了口气，不想再猜测下去了。只靠猜，是得不到什么答案的。“算了，就算你的分析是正确的，牧边侯好歹也是位王侯，把柄哪是那么容易让咱们发现的。这事儿还是得从长计议，现在急也急不来。”
徐胖子对此表示赞同，道：“这倒也对，咱们两个就算是再着急，也只能瞎猜，肯定不会有什么好办法。其实你收敛收敛也挺好，总是偷偷盯着那些大人物，肯定会被他们记恨，又没什么赚头，吃力不讨好。不过春风阁那边的生意，咱们该做还是要做的，以前我可是做梦都想不到，写那种东西竟然那么有赚头！你最近要是实在闲得无聊，就好好写写小说。就你那本《巫山新月》……”
“一卷手稿都涨到两万两白银了是吧。”周离似笑非笑地看着目露贪婪徐胖子，“什么时候把你昧下的那些手稿钱拿出来跟我分分？”
徐胖子闻言，就是一个激灵，不过随机应变得倒是快，转眼间，便又恢复了谄媚的样子，搓着手，赔笑道：“我还以为，您没管我要，是可怜我拖家带口不容易呢。你看，我徐某人平日可都是省吃俭用，钱都攒下给我妹子当嫁妆了。您要是实在缺钱，那我就把我那妹子嫁给您？你们俩郎才女貌的，那是绝配！你抱得美人归，我又给妹子找了个好依靠，咱俩都有赚头儿嘛。”
周离闻言，颇有些无奈，每次徐胖子昧下钱被周离发现，都是用这一招儿来打哈哈。少年对此毫无办法。别看徐胖子平日里谄上媚下，似乎没什么原则。但这货最是爱财，到他手里面的好处，别说你拿话挤兑他，就算是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这个死胖子也绝不会老老实实吐出来的。跟徐胖子相处的这三年，近墨者黑，周离现在每次出门不得点好处，都感觉是自己败家。
在心头算了算，周离却又有些好奇。这几年，周离都赚了十多万两白银了，徐胖子路子多，又常常搞这种小偷小摸的事，算来算去，怎么着也能有二三十万两入账。跟那些达官贵人虽然是比不了，但做个富家翁绝对是绰绰有余的。并且别看徐胖子贪财，这个人确实素来节俭，如无必要，绝对不会讲究什么吃喝穿戴，哪怕是在青楼里找个相好儿，也只是在二三流的勾栏里厮混，根本花不上几个大钱。那么，这个死胖子的钱，究竟是去哪了呢？
“死胖子，你说你这么贪财，挣得银子也不算少，怎么也没见你过得有多滋润啊？难不成，你也是妖怪？貔貅精？”周离好奇道。
徐胖子听到周离有此一问，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道：“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其实我不是贪财，我那是慈悲为怀。其实我私底下偷偷在接济一些穷人，当是行善积德。世上的银子是有限的，与其让那些为富不仁的人占了去，还不如让我来接济天下穷人呢。”
“别逼我动手打你。老实交代，别扯那些没有用的！就你那为人，路边的乞丐都得让你讹出几个铜板来，还接济穷人？”周离看着徐胖子一副欠抽的样子，没好气道，“说正经的，你挣得那些钱，到底干什么用了？”
徐胖子一脸无辜地看着周离，道：“你看，之前跟你说实话，你不相信。说假话，你还要打我。小祖宗，你倒是给我条活路啊。”
“不是吧！你妹妹的嫁妆，都有二三十万两啦？！”周离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简直是匪夷所思，“你是想把你妹妹嫁到什么地方去啊？”
徐胖子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抹惆怅，幽幽道：“你说，就像我妹子那样的人物，在边城这种苦寒地方过一辈子，难道不可惜吗？”
周离皱了皱眉，疑惑道：“怎么，你想让你妹妹离开边城？那还不容易嘛，边城又不是没有挪移阵。就算去南国，顶多也就要三十两银子，每年还都有离开的机会。你这二三十万两银子，足够你跟你妹妹找个小城，当个作威作福的富家翁了。”
徐胖子闻言，神情一动，却又叹了口气，道：“我啊，就是烂命一条，拖累我妹子太多了，哪能再拖累她一辈子呢？我现在就盼着，有个配得上她的人，能照顾她一辈子。虽然她哥哥只是个拿不出手的小人物，但也不能让人家小瞧咱们娘家人不是？所以，我要给她备上足够丰厚的嫁妆，让她一辈子都不会受欺负！”
周离发觉到了徐胖子语气中的异样，心中暗叹，看来这徐胖子和她妹妹之间，应该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故事。对于这一点，周离其实早有察觉，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周离不敢细打听，免得徐胖子再误会自己对他妹妹有意思。看到徐胖子如今的情绪有些低落，周离便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徐胖子的肩膀，嬉皮笑脸道：“你放心啦，二三十万两银子的嫁妆，这么大的手笔，王侯嫁女儿也就是这样了吧？还有谁敢欺负你妹妹？那不是摆明了跟钱过不去嘛！更何况，就咱俩这关系，你妹妹，不就跟我女儿是一样的嘛，就算谁敢不给你这个大舅哥面子，少爷我可是堂堂一位至人境强者呢，又有哪个敢不给我这老丈人一个面子？”
“呸！”徐胖子啐了口痰，以回应周离口头上占的便宜。桌子上还有半坛子烧酒，徐胖子给自己倒了一大碗，狠狠地往喉咙里灌了两口。两口酒下肚，徐胖子长长地“嘶”了一声，表情却变得斗志昂扬，又倒了一碗酒，递给周离。徐胖子问道：“你感觉，我给我妹妹准备的嫁妆够不够多？”
周离接过酒碗，也灌了一大口。只是这烧酒要比春风阁的酒烈上很多，直呛得少年咳个不停。没有等到周离的回答，徐胖子却丝毫不以为意，他重重地将酒碗拍在桌上，高声喊道：“不够！这点钱，根本配不上我妹妹！”
接着，徐胖子就像是在耍酒疯，又像是在向整个人间宣告一般，站起身来，道：“我徐胖子，虽然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但是，下，我要对得起妹妹！二三十万两白银，根本不算什么！老子的妹妹要是出嫁，那嫁妆必须是，一百万两！”
“一百万两！”
“一百万两！”
徐胖子的宣告掷地有声，在狭小的地窖里不住地回荡……
这个状态的徐胖子，直叫周离看得目瞪口呆，让酒呛出的咳嗽都不自觉地止住了。
看来着徐胖子，应该是藏着什么不堪回首的故事。对此，周离倒是早有察觉。跟徐胖子认识的这些年，虽然徐胖子一直都是一副市侩的样子，但是只要提起某些事情，徐胖子必然会翻脸。就比如说，周离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徐胖子的真实名字。问了几次，徐胖子都是打个哈哈就跳过话题，若是周离问得紧了，这徐胖子还会罕见地跟周离翻脸。
边城是没有原住民的，徐胖子兄妹俩必然是从人间其他地方过来的。这对兄妹俩都能识文断字，出身应该还算不错。但周离与这对兄妹俩刚认识的时候，兄妹俩的日子却并不太好过，看起来就和那些逃难来到边城的人没什么两样。周离也问过徐胖子，究竟因为什么才会沦落到这边城，徐胖子却没有一次做出过正面回答。
狭小的地窖里，氛围陷入尴尬的寂静之中，周离的好奇之心，就像一只小猫，在胸膛中翻滚腾挪。少年咬了咬牙，准备打破沉默，给自己多年的好奇心一个交代。正欲开口，却见徐胖子又站了起来，缓缓爬上梯子，似是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