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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死魂灵 > 第9章

第9章(1 / 3)

 第9章 “哎呀!已经十二点啦!”乞乞科夫终于看了看表,不禁喊道,“我这是怎么啦,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正经事什么也没有做,我却在这里胡说八道一通,后来又在这儿胡思乱想,真是莫名其妙。我算是糊涂透顶了!”说到这里,他脱下那件苏格兰上衣,换上一件西服上衣,用皮带扣环把自己丰满的肚皮勒紧一些,往身上洒了点花露水,拿起一顶暖和的便帽,腋下夹着一包公文,到民政厅去办理买卖合同。他心里着急,便加快了脚步,这并不是因为他害怕迟到,对他来说,去得迟早都没关系。厅长是他的朋友,他可以随意延长和缩短本部门的办公时间,恰如荷马笔下的宙斯,需要制止他所喜爱的英雄们的争斗或者需要让他们厮杀到底分出胜负时,便可延长白昼和提前送来夜晚。但是乞乞科夫着急是因为他感觉到一种迫切的愿望,想尽快了结这些事情。这些买卖不办妥帖,他的心是放不下来的。他总觉得心中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不大舒服。心里难免要产生这样的想法:

农奴终究不是真的,因此,这个思想负担总该早些解除才是。他肩上披一件咖啡色呢面熊皮大衣,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还没有走到大街上,便在胡同口的拐弯处跟一位先生撞了个满怀。那位先生也穿了一件咖啡色呢面的熊皮大衣,头戴一顶暖和的护耳皮帽。那位先生不禁喊叫起来。此人是玛尼洛夫。他们两人立刻紧紧地抱在一起,互相拥抱着在街上站了大约五分钟。双方接吻也极卖力,以至于两人都害了牙疼,门牙差不多疼了一整天。由于高兴,玛尼洛夫脸上只剩下鼻子和嘴唇,眼睛完全消失了。他两手握住乞乞科夫的手不放,足足握了一刻钟光景。乞乞科夫觉得他的手好烫。为了表达对乞乞科夫的思念之情,玛尼洛夫使用了最优美动听的言辞,说他如何飞到了这里,为了拥抱他巴维尔·伊凡诺维奇,最后他还说了一句通常人们邀请年轻女子跳舞时才说的恭维话。乞乞科夫张着嘴,还没有来得及说几句感谢的话,玛尼洛夫忽然从皮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卷系着玫瑰色丝带的公文纸来,他姿势优美地用两个手指捏着这卷公文纸,递给乞乞科夫。

“这是什么?”

“是农奴呀。”

“啊!”乞乞科夫立刻展开纸卷,飞快地看了一遍。书写工整,字体漂亮,使他大为惊讶。“字写得很漂亮。”他说,“用不着誊抄啦。周围还画了花边!这花边是谁画的?

画得这么精致!”

“好啦,您就不用问啦。”玛尼洛夫说。

“是您画的?”

“是我妻子画的。”

“哎呀,我的天哪!这真让我过意不去,这太麻烦您啦。”

“为了给巴维尔·伊凡诺维奇效力,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

乞乞科夫连忙鞠躬致谢。玛尼洛夫得知他前往民政厅办理签订合同的手续,便主动表示愿意陪他一起去。于是两个朋友手挽着手朝民政厅走去。一路上每逢遇上高坡、土岗或者台阶,玛尼洛夫就搀扶着乞乞科夫,几乎要把他的身子轻轻托起,同时朝他愉快地微微一笑,捎带着说,有他保驾,是决不让乞乞科夫那双尊贵的脚吃苦的。乞乞科夫心里很过意不去,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他,他察觉到自己的体重实在是不轻的。就这样,两人客客气气地彼此提携着,终于来到市政机关所在的广场上。这是一幢砖砌的三层大楼,外墙从上至下刷得一色粉白,大概是表示在这里办公的各级官员心灵纯洁吧。广场上还有一些建筑,但跟这幢庞大的楼房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啦。这里有一座岗亭,近旁站着一个持枪的士兵,有两三个停放出租马车的板棚子,还有几堵长长的板墙,上面有一些用木炭和粉笔涂画的下流的言辞和图形。除此以外,在这个空旷的或者我们俄国人习惯地称之为美丽的广场上,再看不到别的东西了。不过,这幢大楼的二层和三层的窗户里,有时会探出司法官吏们公正廉明的脑袋。他们只是稍稍朝窗外探望一下,立刻又把脑袋缩回去,大概是这时候忽然有长官进了屋里来。上楼的时候,两个朋友不是一步步地爬楼梯,而是争先恐后地飞跑上去。乞乞科夫实在不忍心让玛尼洛夫搀着他上楼,便极力冲上前去;

而玛尼洛夫生怕累着乞乞科夫,也拼命往前跑着,一定要搀着乞乞科夫;

当他们跑到楼上,走进黑暗的走廊里,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了。他们朝走廊里和办公室里看了看,发现这里并不清洁。在当时,人们还没有想到要把这些地方收拾得干净利落。本来又脏又乱的处所就保持它的原貌,决不人为地给它装饰一副讨人喜欢的外表。所以,司法女神就这样随随便便不加修饰地穿着便装接待客人。我们的主人公经过的那些办公室,本来是应该向读者描写一番的,可惜作者本人对官府办公重地一向怀有敬畏之心。即便他有机会穿过那些办公重地,即便那些办公室异常豪华高雅,地板和写字台漆得光彩照人,他也是小心翼翼地低着头,目不斜视地赶快跑过去,因此他对那里的舒适和豪华的景象全然不知。这时,我们的主人公看见这里有许多公文纸,写上了字的和没有写字的,有不少低垂的脑袋,宽大的后脑勺。这里的人有的穿着燕尾服,有人穿着省城流行款式的常礼服,甚至有人穿一件浅灰色的普通西服,显得与众不同,格外醒目。此刻,穿浅灰色西服的人歪着头,几乎把脸贴在纸上,正在飞快地抄写一份公文。这公文可能是某人打官司胜诉赢得田产的记录,也可能是某地主因侵占他人田庄而被查抄的案件的卷宗,该地主平时为人和气,本来可以安度晚年却吃了官司,连累子孙们也受到法庭的监护。在这里,还可以听到简短的话语,说话的人嗓子沙哑:

“费多谢伊·费多谢耶维奇,劳您的驾,把第368号卷宗递给我!”“您总是心不在焉,把公用墨水瓶的盖子放到哪里去了?”有时响起一个较为傲慢的声音,无疑是一位长官在训斥下级:

“给你,重抄一遍!

再抄不好就脱了你的靴子,关你六天禁闭,不许你吃东西!”在这里,不知有多少鹅毛笔在写着,发出一片沙沙的响声,仿佛几辆满载干柴的马车行驶在落满枯叶的树林里。

乞乞科夫和玛尼洛夫走到第一张办公桌前,向坐在那里的两位比较年轻的官员打听道:

“劳驾问一句,哪里办理签订合同的手续?”

“您要做什么?”两位官员转过脸来问道。

“我要呈送一份申请。”

“您到底买的是什么东西?”

“我想先问一下,契约科在什么地方,是在这里还是在别处?”

“请您先告诉我,你买的是什么东西,价钱是多少,然后我们才能告诉您契约科在什么地方。否则是不能随便告诉您的。”

乞乞科夫立刻看出,像所有青年官员一样,这两位官员纯粹是好奇,爱管闲事,无非是想突出一下自己,抖一抖他们的威风罢了。

“您听我说呀,亲爱的,”乞乞科夫说,“我非常清楚,凡属于签订买卖合同有关的事务,不管以什么样的价钱成交,都在同一个地方办理。因此我请您给我们指示一下,契约科在什么地方,如果您对这里的情况不大熟悉的话,我们就去问别人啦。”

二官员听了没有再说什么。其中一人伸出一个指头朝屋角里指了指,只见那里坐着一个老头儿,正在办公桌上翻动一些公文,一边在公文上做着记号。乞乞科夫和玛尼洛夫穿过一些办公桌朝他走去。老头儿正在聚精会神地办公事。

“劳驾问一句,”乞乞科夫躬身施礼,问道,“这里是契约科吗?”

老头儿抬起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这里不是契约科。”

“那么契约科在哪儿呢?”

“在契约处里面。”

“那么契约处在哪儿呢?”

“在伊凡·安东诺维奇那里。”

“伊凡·安东诺维奇在哪儿?”

老头儿抬手指了指屋子的另一角。于是乞乞科夫和玛尼洛夫立刻朝办公室的另一个角落走去。这时,伊凡·安东诺维奇已经看见了他们,侧过脸来斜了他们一眼,但马上就回过脸去,埋头抄写他的公文去了。

“劳驾问一句,”乞乞科夫又躬身施礼,问道,“这里是契约科吗?”

伊凡·安东诺维奇似乎没有听见,毫无反应,仍旧专心致志地抄写他的公文。乞乞科夫忽然发现,此人已到了非常理智的年龄,不像年轻人那样喜欢说话,举止轻浮。看来伊凡·安东诺维奇远不止四十岁。他生着一头浓密的黑发,整个脸以鼻子为中心向前突起。总之,这种相貌通常被人们称做罐子脸。

“请问这里是契约处吗?”乞乞科夫问道。

“是的。”伊凡·安东诺维奇回答一句,转过脸去继续写起来。

“我有这么一件事:我从本县几位地主那里买了一些农奴,只买农奴,不连带土地。买卖合同已经写好,只剩办理手续了。”

“那么卖方来了吗?”

“有的已在这里,有的给了委托书。”

“带申请书了吗?”

“申请书带来了。我希望……我需要抓紧时间办理此事……比如说,今天能否把事情办完?”

“今天!今天不行,”伊凡·安东诺维奇说,“还得办理查询,看看这方面有没有违禁的地方。”

“话又说回来,至于加快办理的事,我想,伊凡·格里戈利耶维奇厅长是可以帮忙的。他是我的好朋友……”

“这件事也不能单靠伊凡·格里戈利耶维奇一个人,还有其他人呢。”伊凡·安东诺维奇沉着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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